省图新发现清末科状元刘春霖家书

省图新发现清末科状元刘春霖家书,
文献及书法价值初探,

赵同安

刘春霖（1872—1944），字润琴，号石云。直隶肃宁人，清光绪30年（1904年）甲辰科状元，亦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名状元，所谓“第一人中最后 人”。其状元及第后，授翰林院修撰，旋被派往日本，入东京法政大学深造。光绪33年（1907年）回国，历任咨政院议员、记名福建提学使、直隶法政学校提 调、北洋女子师范学校监督等职。辛亥革命后一度隐居家中，继而出任袁世凯大总统府内史，从事些文字应酬；1917年12月，任中央农事试验场场长。在徐世 昌、曹锟当大总统期间，被授予总统府秘书帮办兼代秘书厅厅长。后又任直隶省教育厅厅长、直隶自治筹备处处长等。曾两次代表徐世昌到山东曲阜主持孔子大成节 典礼，并因此名噪一时。1928年愤然辞官，在上海、北京以诗书自慰。1931年“九·一八”事变、1937年“七·七”事变后，均能保持晚节。1944 年因心脏病突发与世长辞，时年73岁。本馆这次发现入藏的名为《家书抵万金》的刘春霖家书一册，书信未标明准确年代，经审读原信并与当时历史事件相参互见 可知系刘春霖1907年从日本回国在京任职期间写给儿子的信件，共24封，16开元书纸底衬装裱，全部行书写就，用语通俗,书法精美。原信没有标点，引文 时试为句读，并对涉及的重要人物予以注释。信中内容涉及生活、教育、物价、商业、盐业、重大历史事件（国丧）、官僚斗争等。现试摘取信中记载之国丧、官僚 斗争等情况，对其文献价值做初步研究。
家书一：
“……皇 上病势不好①，又闻皇太后②亦病，连日军机未召见。万筹日皇上未出行礼，内廷演戏散的极早，可以想像得之。舒彬如谈及奉省，财政困难，外交棘手。大帅③用 人、行政皆无主张，为之诰叹。徐④与南皮⑤定兴感情不好，老唐⑥又从而媒蘖之。闻庆、袁⑦亦有不满之词。徐之将来能否久于其任，实未可知。老唐目的在老徐 之地位，尽人而知。究竟外间传言毫无凭据，此间报纸屡屡言之皆捕风捉影耳。你不必因此张皇，徐即有更动，汝⑧系提学司，可以站得住脚，听其更调不必管他。 十三日”⑨注①光绪②慈禧③张作霖④徐世昌⑤张之洞⑥唐绍仪⑦庆亲王与袁世凯⑧刘式 ⑨经考证系光绪34年即1908年10月13日。
从信中可以看出，在光绪、慈禧1908年10月21日、22日相继“驾崩”前八天，二人病危的消息就通过书信传向了民间；同时反映了清末复杂的政治局势， 从张作霖统治下的东北的内外交困，到徐世昌、唐绍仪这两位袁世凯心腹骨干的内部矛盾，徐与时任军机大臣的张之洞的矛盾，以及社会的风传，与袁、徐、唐有着 紧密关系的刘春霖父子的心态等一一跃然纸上。
家书二：
“二 十一、二连遭国丧①，所有遗诏上谕外边想均看见。京官缟素，二十七日素服百日，每日至景运门随班行礼举哀三次（过三日后行礼不举哀）。大行②皇帝梓宫居乾 清官；大行太皇居皇极殿。今上年仅三岁（或云五岁）③，京城人情尚安，陆军部调来军队防护，皇城巡警亦不时巡逻，昼夜不息。惟冬防吃紧，尤其留意党匪，巡 警之责重矣。外间丧礼如何办理？官员如何成服？学堂各生如何行礼？均告我。汝素服须添制否？在家便服不添天、红、青，不穿红紫足矣。门对门封均须摘去，余 均照常。二十五。”
注：①光绪34年即1908年10月21、22日光绪、慈禧24小时之内相继辞世。②大行：一指天子崩，未有谥，故称；或指天子有大德行，当受大名。③指刚继位的载沣之子溥仪，即宣统皇帝。按：溥仪生1906年，卒于1967年，登基时应为三岁。
这封家信，有如当时报章上发表的新闻，皇帝、皇太后梓宫居所、百官形态、社会治安、军警动态、民风民俗均可见一斑。
家书三：
“国 丧东西各国莫不哀戚。驻京使臣今早齐赴梓宫前行三鞠躬礼，并读哀词。各使馆均下旗。二十七日闻各国留学生及南洋华侨莫不同声哀痛。以此见大行太皇太后及大 行皇帝德泽之入人深矣。二十二、三等日，京师地面微有震动，所有银钱店均极危险，有数家荒闭者赖巡警弹压得活，不令持票者蜂涌而上，并晓谕人民过日均能开 发，始渐解散。民政部会同提署、顺天府向 部拆借一百万金，发交各炉房，稍敷固转，并由总厅并商会向大清银行拆借七万金，为各钱铺开发票存。近日市面安堵如常矣。部中堂官丞参每日入内行礼，司员分 班，服制京外略同。惟不穿布靴，官署私宅皆不设香案，各学堂皆致祭三日，放假。二十八”
这封1908年10月28日的家书，继续介绍了国丧期间海内外的反应，特别是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民心不稳给金融业带来的巨大震荡以及官方的对策。
家书四：
“袁 大军机开缺回籍，此事甚骇听闻。监国与项城①早有意见，不料如此之速。昨日有陈给事中，赵御史（炳麟）②两折，前日有江御史（春霖）③一折，均未发。江上 折日，召见，大约是议论庆邸④兼及项城，袁动摇，恐当有继起者，不知将来如何变局。监国举动颇不平庸，但操之过急耳。若加以持重，国事可望有起色。此等闲 谈，不必向外人道及。切要。十二”
注：①指袁世凯。袁系河南项城人。②赵炳麟，广西全州人，光绪21年进士，授编修。1906年授御史，历掌福建、江南、京畿各道。并和御史江春霖、赵启霖 同号“三霖公司”，不畏权贵。曾与赵启霖就“杨翠喜案”弹劾庆亲王父子，第二年又弹劾军机大臣袁世凯。家书中上折即指此事。③江春霖（1885— 1918），福建莆田人，光绪12年进士，授检讨，历充武类殿纂修，国史馆协修、撰文处行走。官至新疆道、兼署辽沈、河南、四川诸道。以屡劾亲贵闻名，曾 严劾袁世凯。家书中讲江御史上折，即指此。④庆邸：庆亲王官邸。
此家书反映了晚清两位不畏权势的御史赵炳麟、江春霖与庆亲王、袁世凯之间的斗争，可以侧面了解清末民初政治动荡之时的上层矛盾斗争情况。
此上对选摘的四封家书，简单地分析了其历史文献价值。但提到刘春霖，不能不论及他的书法。刘是肃宁人，与我的老家河间历史上曾为一县；刘辞世距今不过55 年，时间亦不遥远，故儿时听到不少刘春霖的故事，包括对他书法的评价，如“大楷学颜真卿，小楷学刘春霖”等。刘出身贫寒，刘自幼被寄养在肃宁伯父家中。后 因父亲在保定当皂隶的原因，刘全家迁至保定，刘有幸进莲池书院学习。莲池书院是书风极盛之地，名人书迹甚多，现有《莲池书院法帖》行世。余居保定期间，亦 常去书院观摩。特别是以写北碑闻名于世的张裕钊先生曾主持莲池书院，对其书风的形成与推进不乏积极影响。张裕钊的《南宫碑》墨迹现存，影响远播日本。清代 著名的书法评论家包世臣对张裕钊书法有极高评价。刘春霖在莲池书院的良好学习环境中，读书习字认真刻苦，所以在少年时期即练就一手好文章及书法。据说在他 中状元之前，翁同和见其字惊叹不已，预言他将大魁天下。作为科举取士的幸运儿，刘的“馆阁体”小楷是绝对一流的，对此似有公论；但仅仅一个“馆阁体”尚不 能概括他的全部书法风格，细观其书，以唐为宗，特别是虞世南，欧阳询书法对他的影响颇多。这构成了刘书法风格的主流。再观其家书中所使用的行书，则是博采 各家之长，笔力清秀挺拔，点画精到，结体纵横倚正多姿多变，充分体现了他在金石、古文字、史学上的造诣。更兼这些家书都是他写给儿子的，家书的随意与公文 的拘谨，写家书时父对子与写公文时仆对主的不同心态，形成巨大反差，故家书中的书法在其全部书法作品中应是最本色，最天真烂漫亦即最优秀的，特别是北碑成 分的导入，更使这部分书法作品多了几分阳刚与豪放，其艺术成就远远高过作为科举工具的“馆阁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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